晏珽宗灰头土脸地跪在了皇帝面前。
“臣叩见君父圣安。恕臣御前失仪、还未来得及沐浴更衣。”
皇帝这数天以来因为程邛道之乱而神思衰竭不安,身体大为亏损。好几天晚上他都是在噩梦中惊醒,梦见了史书上将程邛道之乱记载得如同黄巾之乱、安史之乱一般、又说是他治国无方才使得魏朝的天下由盛转衰等等。
他将魏室的精锐重兵拨了一半给晏珽宗,怕他打不赢、更怕他打赢了也是打成那香积寺之战,耗尽了大魏的大半积蓄和兵力。
好在这个儿子没有让他失望,以仅损失了不到五千部卒的代价夺回了江淮。
终于见到自己的太子命人快马加鞭将生擒的贼首一个个运回京师、下了大狱,他总算是能睡个囫囵觉安稳度日了。
所以听得朝臣来报,说太子在江淮一带滥杀官吏时,皇帝并未有什么不满和忧心,在他看来,只要保住了地方,这些都不算得是什么事!
“我儿快起,坐吧,你在外也受累了。”
皇帝苍老的脸上有了一丝喜色,“我已定你寿王叔为册封使,明日在祖宗宗庙、文武百官面前照常册你为太子。你为孤立了大功!孤一定让你名正言顺地成为太子,来日风风光光地继承大统。”
父子俩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皇帝已感到一阵疲乏,便挥手让他退下:
“孤知道你好几夜不眠不休,今晚回去好好歇着吧,明天还要挺直了腰杆站在人前站上一天呢。
——对了麟舟,你也老大不小了,府里该有个合心合意的女主人替你主持中馈、养育子嗣。再明年,你婠婠妹妹都要嫁人了,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难道叫那些百姓们看在眼中、原来孤的皇太子要打光棍不成?”
晏珽宗拢袖深拜下去:“父亲的意思儿子明白。只是储妃亦干系国家颜面,不能随意择之。储妃未定、先纳侧室也不好看。
待这阵子将程邛道、晏投之乱处决清楚、好好治一治江淮动乱的后续事宜,儿子就请皇后母亲着手为儿子挑选合适的储妃妾室人选。”
皇帝疲惫地合上眼睛:“嗯。”
……
婠婠今天被晏珽宗吓得连自己的寝宫都没敢回。
她命人收拾了两件自己日常贴身要用的东西送过来,就在皇后椒房殿的偏殿里住下了。幼年时这里便是她居住的地方。
或许人在面临恐惧和危险的时候,下意识地都想要去寻求母亲的庇佑,觉得在母亲身边便没有人可以伤害自己。
陶霖知今天是被两三个小黄门一道搀扶着才出了宫的,出宫之后便瘫软在地,然后让人给抬回了陶家。
好在这点破事在皇后和晏珽宗的双重施压之下被死死摁了下去,最终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更没能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傍晚时分陶侯爷又托了小黄门将医官们给陶霖知的看诊结果告知了宫里的皇后,说是他虽被打得鼻青脸肿、肋骨也断了两根,但好在人没什么大事,日后不至于死了残了的。而且晏珽宗也没朝他脸上招呼,没让他破了相再也见不了人。
陶皇后捂着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气:“阿弥陀佛!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婠婠蜷缩着身子斜靠在一方软枕上,恹恹地没有了气力。
自晏珽宗走后,她一个下午几乎就没再说过话,神情也有些恍惚,也不准侍婢们在她面前闲言安慰她。
听闻陶霖知没什么大碍,婠婠心中悬着的一块巨石才总算放了下来落了地。
她不敢想象,倘若他今日真的被晏珽宗给打出了什么、落下了终身的病根,她这辈子该怎么面对他、怎么补偿他!
恐怕她是要一辈子难以心安了。
秀梨趁势将一碗时蔬鲜粥朝她面前推了推:“殿下既安了心,那多少用些东西吧。”
婠婠这才慢慢扶起了汤匙的柄,秀气地小口吃起了粥。
……
“殿下原本一个下午都没吃一口东西、没说一句话,直到傍晚时候听小黄门来报,说是陶二公子无碍,殿下才用了碗粥,脸上也多了分笑意。”
晏珽宗回府后才沐浴毕,正低头给自己处理胸前的一道砍伤的伤口,听得眼线将婠婠今晚的动态报给他时,他半晌一言不发,只是狠狠攥紧了拳头。
他恨,他真恨呐。
……
六月廿二,立秋。
天朗气清,碧空万里。
婠婠清瘦而姣好的身段被仔细套在了一件绣着金线的鹅黄色繁复宫装之下,长发也被细细盘了起来,束在同样华丽而繁重的凤冠之内。
她同其他的宗亲们一样,全都跪在供奉了魏室祖宗牌位的奉极殿外,膝下是被擦到几乎锃光瓦亮的白玉石砖。
即便头上的凤冠压得她脖子都快断了,她依然跪得笔直,冠上的步摇流苏似乎都不曾摇晃过半分。
最上首的高台之上,皇后站在皇帝身边听他宣读立太子诏书,头上戴着的是九龙九凤之冠,其上镶嵌了艳红如血的红宝石足足一百二十块、珍珠四千四一百八十八颗,更是奢华至极。
往年只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