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听得很不舒服,却碍于晚辈的身份不好不应,只好陪着他勉强笑了笑。
那人还要再说,却见宫灯的光晕之下,一个高大的影子笼住了他。
“这不是闵二爷么,您一向可好?”许绍元面上含笑,撑着伞问道。
那人一惊,尴尬地揖了揖手:“许大人客气,下官一切都好。”
论年纪,他比许绍元大上十几岁,论辈分,他与许绍元是同年进士,但论品秩,便是相差悬殊了。早年上学的时候他只当许绍元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不料十几年过去,人家早已爬得又高又远,让他难以望及项背了。
许绍元还了一礼:“看你们二位相谈甚欢,不知在聊什么?”
那人忙摆了摆手:“也没什么,都是闲话。”便说自己还有事,拱手告辞了。
文清见他走远,暗暗舒了口气,许绍元一眼瞧出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何事这么急,到这来找我?”
文清答道:“叨扰许四叔了。有个朋友,被家里的长辈罚跪,我怕她跪坏了膝盖,想起您曾给家父用过一种散淤的药膏,想问您借用几日。方才去过您家里,可是您和老夫人都不在,只好追到此处了。”
许绍元一怔:“你这位朋友想来是身子弱?”
家里管得严的话,这官户家的男孩子大多都有被罚跪的经历,也没听说谁跪坏了腿。即便是要用药,也不至于非要来找他要那一种药。若不是身子娇弱,何至于如此急迫?
文清却是犹豫了片刻:“的确是比寻常人弱一些。”
许绍元见他神情很不自然,想到上次在沈家门外遇到他,他也说是在为一个朋友的事烦忧。他那时便据他的话推测,那是沈家的某个女孩儿,难道今日也是为了同一个女孩儿?
“若是不严重的话倒也不必非用药,你那朋友的膝盖肿到何种程度?”
文清有些为难:“这个倒是不知,但想必是严重的”
许绍元眸光一闪:“那么她跪了多久?”
文清抿了抿唇:“只知道她大概是从午后某时开始跪的”
他看表妹那丫鬟焦急的样子,应当是跪了好一会,但当时他急着去许家取药,也没顾得上问到底跪了多少时辰。
许绍元心里好笑:“罢了我与你一同回去,那些药瓶长得相像,家里的下人也未必分得清。”
不论是谁,能让文清做这样的事,必是他极其在意之人,他还是帮帮他为好。
文清立即连声谢过。
许绍元回了内阁,将晚上要看的公文装到提梁盒里,匆匆出了宫门,让文清与他同乘自家的马车回家。文清的马车则在后头跟着。
“这位可是你上次说起的那位朋友?你那时说你想向她道歉,后来她可接受了?”
两人坐在车里黑黢黢的,许绍元便挑了窗帘,和文清随意聊聊天。
文清苦笑着摇摇头:“的确是同一位朋友。可我实在愚钝,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向她道歉,不过她心怀宽广,从不曾与我计较,还几次三番地帮了我。”
许绍元见他说起这女孩儿的时候双目炯炯,似乎甚是向往,便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原来如此。你这位朋友看来品行极佳,那又为何突然被长辈罚跪?”
文清想了想:“听说是因为与堂妹吵嘴,那堂妹出言侮辱了她已故的父亲,她对那堂妹动了手,因此被长辈罚跪。”
文清说完,觉得脸颊有些发烫。这种事怎么听都像是女孩儿之间的事。只是他不想说谎,便照实说了。
许绍元却听得愣住。
沈家几个儿子,亡故的便只有沈望而已
“你说的这位朋友,是沈家的孩子吧?”
文清点头:“正是。”
许绍元默了半晌,才沉声道:“那么是要仔细地用药了,女孩儿跪久了怕落下病。”
文清被他猜中了心思,不禁一把抓了衣裳的侧襟:“是。”
还好这车里昏暗,他脸颊上烫得厉害也显不出来。
马车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两人便到了许家。
许绍元记得放药的位置,径直奔了那间厢房,他步子大又走得飞快,文清险些跟不上他。
他拉开抽屉翻找,很快就捡出一个翠色的小瓶来。然而扒开盖子,里面的药膏只余一点点,最多也只能用一次了。
“你先拿走让她用。原本是一日三次的,其余的我再去买。”他将那药瓶按到文清手心里。
文清忙道:“哪敢再劳烦四叔,还是我去买吧。您只消告诉我是哪间药铺。”
许四叔摆了摆手:“这个时候那药铺必是已经关门了,我明日一早去买。你还是速速回去把这药给你那朋友,怕拖得久了不好。”
文清感激万分,连连谢过他,手里握着药转身要走,却又被许四叔叫住。
他抬头等着许四叔说话,却见他垂着眼眸,好像是在琢磨着什么难开口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