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上下来, 舒展筋骨,顺带将这官驿打量一番。
这地方看上去有些年久失修了。立柱的漆早已看不出颜色,门槛中间的一处已经明显塌下去。左侧大门上的铜环竟然也不见了。
她抬头望了望, 见这里石头砌的院墙看起来还是挺坚固的, 廊檐下高悬的两盏灯笼虽挂了些雨渍污迹,却也透出些昏黄的、温暖的光亮来。
就是这点光亮,将她们二人连带那车驾一同笼在里面,同周遭的黑暗隔绝开来,好似给了她们某种庇护似的。
青岚那颗紧缩得发了皱的心,终于稍稍有些舒展开来。
此处破是破了点,可毕竟是个官营的住所。况且天色已晚, 再走下去实在不安全,万一客栈还没找到便遇到马贼就不妙了。
纤竹上前扣门。扣了许久才终于有人懒散地应了声:“做什么呀, 没看门关着么?”
青岚听得眉梢一挑。
“我们是来投宿的。”纤竹大声回答。
门里那人却似是想都没想:“你们到别家投宿吧,我们这儿客满了!”
客满?!
岑兴不过是个边境小县,既不繁华, 又无甚名胜, 如何会客满?
青岚跨步爬上车,一跳一跳地往门里望。
那里面是间小院子, 上下两层楼的客房, 除了门房和旁边的两间屋子亮着灯外,便只有二楼的一间客房灯火通明, 一个高大而模糊的人影映在窗纸上, 随着灯火的跳跃而微微晃动着。
天虽然黑了, 离就寝却还早, 那些黑着的房间想必大都是空着的。
这官驿简直岂有此理!
青岚心里生出些火气, 但转念一想, 应门的人或许就是想要些好处,那给他点碎银子也就是了,省得麻烦。
她便让纤竹再去敲门。谁知那人一听还是纤竹的声音,便极不耐烦地甩了一句“不是告诉你客满了嘛,聋了还是傻了!”
青岚这些日子蓄积在五内的怨气被轰地一下点燃了,身上的疲惫一扫而消。她蹭地从车上跳下来,几步走上前去,砰砰地砸门。
里面那人声音也难听了:“有完没完呐?还让不让人歇着了!”
“官差投宿,速来开门!”
这几个字锵锵地撞进门里去,里面顿时安静了。过了片刻,有人踢里踏拉趟着鞋过来,听上去很不情愿。
破门吱呀一开,有个二十来岁、伙计模样的人露出半拉身子,一只脚跨到门槛外,上一眼下一眼打量青岚二人。
“你们是官差?冒充官差可是大罪,送你们去衙门!”那伙计撇了撇嘴。
他正说着,一张路引在他面前抖开,他不由得往后仰了仰再观瞧。
路引上写明了青岚的籍贯、以及她作大景使团通事出境的事。那伙计看了一遍,挤出个干巴巴的笑容:“原是上差……方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了。不过今日确实已客满,劳烦您……”
他话还没说完,青岚已将门推开,大步迈了进去。纤竹紧跟着也跨进门去
片刻之前,就在二楼那间亮着灯的房间里,卢成坐在阴影中的一只鼓凳上,低声向主人禀告。
“四爷,咱们的人已经埋伏好了。一半人埋伏在院内,另一半守在外面。白天跟踪咱们去赌坊的那些人,大概以为咱们就两个人,若是有所行动,应当就在今晚。”
许绍元穿了身洗旧的夏布直裰,安安稳稳地靠在一把老旧的太师椅上,冲他点了点头,指尖轻叩着扶手。
“闯进宫伤人的那个孙四九是岑兴人,何国舅想必是听说了我来岑兴,便有所猜测,要么就是刑部那边露了消息给他。反正,他是按捺不住了,必要将证据截下来,让太子有口难辨”
卢成往前探了探身:“四爷放心,咱们的人虽称不上绝世高手,却也都是能以一当十的。那些人若敢来,即便他们是孝女山上的贼寇,也管保让他们有来无回。”
许绍元轻松一笑:“确是无甚可担心的。岑兴地处偏僻,不论是何国舅还是三皇子,手都还伸不到这里来。何况咱们来得突然,他们在本地一时找不到什么精锐,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罢了。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楼下院门的方向传来一阵喧哗。驿站的伙计似乎在和谁吵架。
许绍元也没去探寻是何原因,只问卢成:“驿丞那里交代过了吧?”
卢成点头:“已经交代过了,之前有几波来投宿的,都已经劝到旁的客栈去了。”
许绍元点点头,指了指桌上摊开的两册账本和一叠纸:“也不止是赌坊的人证,这些文书也要看管好,为太子洗脱冤屈,缺一不可。”
卢成刚要应诺,却听院里一人高声道:“这些黑漆漆的房间都有人了?那好,我便要一间间敲开来看,但凡有一间空着,你便随我见官去!”
听声音,此人是边说边往院子里面走了。
院子里寂静,而此人嗓音清亮,带着年轻人的勃勃朝气和些许回响,清清楚楚地传到楼上二人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