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梨脑袋里有两个小人在拉扯,一个很抗拒地把头埋在沙堆里,头顶上的气泡写着:就说家里人已经休息了,这会儿不方便打电话好了,我打电话会紧张,能打字沟通的绝不打电话!
另一个小人正拼命把沙堆里的那只往外拉:裴知序只是打电话问你作业题,又不是要说什么别的,你紧张什么啊?而且下午的时候他还送了你小熊猫周边,让你讲道题而已,别拖拖拉拉的了,快点同意速战速决。
讲道题而已……
想到这儿,温梨忽然觉得自己太过纠结矫情,裴知序只是正常地和她讨论问题,她却因为紧张别扭啃哧半天给不出回复。
她轻轻提一口气,在键盘上打下“嗯,可以”三个字。
语音电话来的很快,看得出裴知序对于两人答案不一致的急切,这更让温梨觉得自己好半天的空白停顿,白白浪费了他很多时间。
明明他是那样一个争分夺秒学习的人。
“温梨?”
刚把耳机戴好,裴知序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不同于当面交流所听到的,男生早已经历过变声期的声线在耳机里显得格外低磁,像是带有轻微的电流刺激鼓震着耳膜。
温梨手指不自觉地卷折起试卷一角,她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我看了前文描述的主人公动作,你画线提示我看的地方讲他先垂下了手臂……”裴知序说。
“对的……”温梨下意识点头认同他的说法,然后仔细解释起来,“那枚硬币其实在他的袖子里,就是因为前面的这个动作,所以硬币掉落了下来。
尽管知道他在那边看不到,但温梨仍然一边说着,一边弯折起手臂复现演示,像是再次验证fallen一词填在这里的合理性。
裴知序听着她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小动静,垂眼看看腕表的时间问道,“你准备休息了吗?”
温梨还在想题,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疑惑的啊了一声,而后像在家和妈妈姐姐说话时那样否认道,“没有呀。”
那个呀字尾调很轻,用这样短促的音节收尾难免让人觉得俏皮灵动。
听见耳机里传来一声不易察觉的轻笑,温梨赶忙抿住唇,不说话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知是怎么了,方才接电话前的那点抗拒和紧张这么快就不见了踪影,大概是因为没有面对面直视裴知序那张帅气的脸,再加上现在是在家,周围是她熟悉的环境,所以她才在极度放松的状态下自然地回应了他。然后在他的轻笑声里恍然发觉,刚才的那几个字明显超越了同学之间轻松聊天的氛围。
“温梨?”裴知序叫她。
听到他的声音,温梨从懊恼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像是要覆盖掉方才那句回答,她组织好语言,重新说道,“我、我还没有准备睡觉,你呢?”
裴知序顿了下,说,“我也等一会儿睡,想把这张卷子做完。”
提到卷子,温梨拽回思绪,“那个,那42题你明白了吗?”
“嗯。”裴知序停下手中转笔的动作,继续说,“我也看到你第50题括起来的短句了,这句似乎是句俚语对吗?我好像有点印象。”
“对的,之前卢老师讲一篇阅读理解时提过,就是那句话。”温梨补充。
裴知序当然是聪明的,甚至不需要温梨再深讲什么,就已经明白了她简单圈画几笔的意义,也弄懂了第50题选b的原因。
隔着耳机里微弱的电流声,两人忽然出奇一致地陷入一种奇妙的沉默当中。
嗒的一声,裴知序把手中的笔彻底放下,他收回因后靠椅背而敞着的两腿,身体坐正了些,“温梨,再聊一会儿行么?”
“聊什么?”温梨有点警惕,潜意识里觉得这句话像是要打探秘密的节奏。
裴知序笑起来,不知怎么就想起傍晚时温梨顺着他动作去摸摸自己头发的样子,那个时候的她可是对他一点儿都没设防。
察觉到她并不太想聊些其他,他想了想,说,“之前复印的物理笔记还清楚吗?有的地方我写得潦草,如果有不清楚的可以问我。”
温梨想起那本笔记上苍劲有力的笔迹,即使是仓促之中誊写的课堂笔记,字与字和笔锋连转之间反应的,也并非是记录者潦草敷衍的态度。
“能看清的,笔记很有用。”她说。
“那就好。”
新一轮的话题似乎又进入到了死局,裴知序清了下嗓,正准备问她周天还去不去图书馆自习,听筒里忽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小梨,别学到太晚了,明天还有一天时间能写作业,妈妈给你热了杯牛奶在餐桌上放着,一会儿喝了再洗漱睡觉。”
“好,我知道了,谢谢妈妈。”
温妈妈叮嘱完就轻轻带上门离开了,温梨看着门板重新关合,她重新转过身坐好,对着电话那边有些犹豫地说道,“我妈妈催我睡觉了,我们明天白天了再聊吧。”
裴知序已经听到了她和母亲的对话,再继续聊天